韓非子選 課文語譯 （一）棘刺刻猴 燕王平素喜好微細小巧之物。有一個衛國人對燕王說：「我能在荊棘芒刺的尖端上雕刻一隻獼猴。」燕王聽了很高興，於是賞賜給衛國人五輛兵車的優厚俸祿，讓他開始雕刻。 過了一陣子之後，燕王對衛人說：「我想看你在荊棘芒刺的尖端上所雕刻的獼猴。」衛人說：「君王想要觀看的話，一定要半年內不能進入後宮與嬪妃相處，既不飲酒也不食肉，選定雨停之後天空放晴、太陽剛出現時，就在這陰晴交錯的一剎那來看，然後這荊棘芒刺的尖端上所雕刻的獼猴才可以看見。」 由於這樣的時機實在不容易出現，致使燕王因為供養著衛國人卻不能看到他所雕刻的獼猴，而頗為懊惱。有一位從鄭國 臺下這地方來的冶鐵工匠對燕王說：「我是製造刻刀的工匠。我知道各種細小的東西一定要用刻刀去雕刻，而被雕刻之物也一定要比刻刀大。現在荊棘芒刺的尖端不能容下刻刀的刀鋒，那麼刻刀便難以去刻荊棘芒刺的尖端。大王試著要求看衛國人的刻刀，那麼他能與不能刻出猴子便可以知道了。」燕王說：「好。」便對衛國人說：「你雕刻棘刺尖端，是用刻刀刻嗎？」衛國人回說：「是使用刻刀。」燕王說：「我想看你所用的刻刀。」衛國人說：「請讓我到客舍去拿。」趁機就逃走了。 （二）猛狗社鼠 宋國有個賣酒的人，他賣酒時酒量得準確，買賣公平，招待顧客很殷勤恭敬，釀造的酒特別醇美，店前酒旗掛得特別高，可是就是賣不出去，以致使酒變酸了。對此他感到很奇怪，便去詢問他所認識的鄉里長者楊倩。楊倩問道：「你的狗太凶猛了吧！」他說：「狗凶猛和酒賣不出去有關係嗎？」楊倩說：「買酒的人怕你的狗啊！有人叫孩子拿著錢提著壺來買酒，你的狗竄出來迎上去咬人，誰還敢來買酒呢？這就是你的酒變酸賣不出去的原因啊！」 國家也有猛狗，賢士胸懷治國的大策，想以此使大國的君主明白治國的謀略，可是那些權臣就像猛狗一樣竄出來傷害他們，這就是君主受蒙蔽、被脅迫，而賢士不被任用的原因啊！ 所以齊桓公問管仲：「治國最憂慮的是什麼？」管仲回答說：「最怕的禍患就是社鼠了。」齊桓公問：「對社鼠有什麼可憂慮的呢？」管仲回答說：「您見過修建土地廟嗎？已在那裡種上樹木，又塗上顏色，結果老鼠鑽到社壇中，掘個窩在裡面藏身，用火燻牠害怕燒著樹；用水灌牠又擔心所塗的顏色剝落。這就是社鼠為什麼不能被捉到的原因啊！現在君主的近臣，在外面表現出很有權勢的樣子以掠奪人民的財物；在朝廷裡相互勾結而在君主面前掩飾自己的罪惡。把在宮內窺探的君主情況告知朝外的同黨，內外勾結，擴大權勢，群臣百官因此而竊據君王的威勢。這樣的官吏若不殺掉，就會擾亂法治；倘若殺他們，君主又不能安坐其位，他們占據重要地位，擁有權勢，這些人就是國家的社鼠啊！」 所以權臣掌握權柄，操縱法令，向人表明為他賣力者一定有好處；不為他賣力者一定遭禍害，他們就是猛狗啊！大臣像猛狗一樣地迫害賢士；左右親信像社鼠一樣窺探君主內情，而君主卻沒有覺察。這樣，君主怎能不受蒙蔽，國家怎能不敗亡呢？ 重點賞析 棘刺刻猴 棘刺刻猴是外儲說 左上中饒有趣味的一篇。只因燕王喜歡微巧之物，所以給了衛人可乘之機，可以進行訛詐，這正印證了一句話：「上有好焉，下必趨焉。」而燕王的允諾非常的迅速，只憑衛人的片言，就信以為真，即刻許以五車之奉的優厚待遇。考核與驗證機制的付之闕如，正是君王被人蒙蔽的原因。 非常好奇的燕王雖然迫不急待的想觀看衛人的雕刻成果，但無奈「技術」控制在別人手裡，所以只能衛人說什麼，燕王就只好聽什麼。而自以為聰明的衛人則設下幾個幾乎不可能達到的門檻：一要燕王半年不進入後宮與嬪妃相處。燕王向來養尊處優，後宮妻妾成群，夜夜春宵，這禁慾半年對燕王而言是太大的難題。二要不飲酒不食肉。所謂「食色性也」，衛人先剝奪了燕王的性慾，繼而又要剝奪其口腹之慾，這避忌酒肉一事，對燕王而言是更加不可能了。三要選定雨停之後天空放晴，太陽剛出現時的陰晴交錯的一剎那來看。這樣的時機可遇不可求，而且交睫即過，哪怕有這樣的時機，也是眼睛一花什麼都看不清楚。衛人可謂招招有玄機，如果燕王能為了看雕刻成品而「刻苦」如此，衛人也能在觀看時託言時機已過，而讓燕王信以為真。這些「條件」可說是天衣無縫，旁觀者自是知道衛人狡計之所在，卻只剩燕王當局者迷。 故事至此，讀者正在大呼莫上當之際，作者安排了一個轉折。燕王因門檻太高，心裡正為無緣觀看雕刻成品而大為苦惱時，鄭國鐵匠的出現是故事又一高明的安排。鄭國對燕王而言亦是外國，似有符應燕王心裡比較相信外人的意思；又因其為鐵匠，所以符應其出發點從工具出發的想法。鄭人的話非常有論證技巧：有多小的作品便應有更小的工具，是以觀看成品之前，可以先檢查工具。一語點醒夢中人，燕王欣然應諾，卻看到衛人仍處變不驚，以藉口回去帶工具來而就此逃之夭夭。整個看似不能拆穿的騙局，以一個邏輯論證就解開了，既使讀者哂笑燕王的無知，也佩服鄭人的聰慧，而對於衛人則亦有幾分讚嘆。 這則故事所對應的「經」言：「人主之聽言也，不以功用為的，則說者多棘刺白馬之說。」法家對於其他家派的攻擊素來猛烈，似乎其他學說都類似於「棘刺刻猴」的無稽，都在畫一個不能實現的大餅，都是空話。如果人主信以為真，便會貽笑四方、一事無成，小則誤事，大則誤國。在這精妙的故事中，自是有一番發人深省的道理。 （二）猛狗社鼠 文章前半，敘宋國一位賣酒者，雖「升概甚平，遇客甚謹，為酒甚美，縣幟甚高」，酒卻賣不出去。這人覺得奇怪，找同里長者楊倩詢問原因，楊倩指出因他家的狗很凶，亂咬買酒的人，所以酒酸了也賣不掉。作者由此而論及治國，指出「執柄而擅禁」的大臣就是國家的猛狗。由於這些人，造成人君被蒙蔽裹脅，而有治國才能的人不被重用的局面。這是全文的第一層，也是第一個問題。接著作者又運用管仲對桓公問社鼠的故事，說明人君左右親信朋黨比周的危害。社鼠託庇於社廟—祭祀土神之所，這是人們極為尊崇的地方，「燻之則恐焚木，灌之則恐塗阤」，因此，社鼠無法被捉。正像人君的左右親信，雖然「出則為勢重而收利於民，入則比周而蔽惡於君；內間主之情以告外，外內為重，諸臣百吏以為富」。但他們因有君主的信任和保護，得以安然無恙，這些人就是「國之社鼠」。這外內兩方面—擅權的大臣和人君所倚仗的親信，以自己的地位和權勢謀取私利，任何法令對他們都無能為力，這就是人君統治之術不能實行的原因。為反覆申明這些人的危害，文章最後又精鍊概括：「夫大臣為猛狗，而齕有道之士矣；左右又為社鼠而間主之情，人主不覺，如此主焉得無壅，國焉得無亡乎！」指明此則寓言的深刻含義。全文兩部分緊密聯繫，成為一有機整體，充分顯示韓非運用寓言說理的純熟自如。 猛狗社鼠具有鮮明的針對性和強烈的現實性。在春秋迄戰國末的幾百年間，各諸侯國大臣擅權，朋比為奸，忠貞不容，主壅國亡的事屢屢發生。韓非身當戰國後期，七雄在經過混戰之後，此時只剩下秦國獨強，六國日漸削弱。對這樣的局勢了然於胸的韓非，可說是個清醒頭腦的政論家，其對歷史的了解和現實的認識，使他洞察列國政治的要害。同時，他又切望用世，然「見韓之削弱，數以書諫韓王，韓王不能用」，使他對現實政治產生強烈不滿和憤慨。他「悲廉直不容於邪枉之臣，觀往者得失之變」（史記本傳），從而以辛辣的筆觸，生動描摹當時列國政治狀況。本篇就是以寓言形式對現實作生動說明。賣酒的宋人因家狗的凶惡，而敗壞自己的事業；社鼠由於託身之重，人們拿牠沒辦法。同樣，對人君而言，也有類似猛狗、社鼠的情況，就是結黨營私、擅權弄奸的大臣和左右親近。這種生動的譬喻和一針見血的敘述，發聾振聵，令人警醒。 二、出自《韓非子》的成語 (一)洋洋灑灑 (二)唯唯諾諾 (三)危如累卵 (四)色衰愛弛、批其逆鱗 (五)優柔寡斷 (六)外弛內張、故弄玄虛 (七)千里之堤，潰於蟻穴、目不見睫 (八)老馬識途 (九)萬無一失 (十)孤掌難鳴 (十一)吹毛求疵 (十二)濫竽充數、隱惡揚善、三人成虎、一顰一笑 (十三)白馬非馬、齊侯紫衣、良藥苦口、郢書燕說、 曾子殺彘、手足胼胝、買櫝還珠、巖穴之士 (十四)中飽私囊、提綱挈領 (十五)自相矛盾、兵不厭詐 (十六)汗馬功勞、守株待兔、長袖善舞 法家簡介 「法家」一詞，最早出現在史記 太史公自序中收錄的司馬談 論六家要旨裡：「法家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於法。」班固在漢書 藝文志中將法家列為「九流」之一，認為法家「出於理官」（即司法官），「專任刑法而欲以致治」。司馬談和班固道出了法家講法、主張法治的本質特徵。 「法治」是和「禮治」相對的範疇。春秋時期以前，中國實行「禮治」。那時也有「法」，如周有「文王之法」，但那時的「法」指的是一種習慣與傳統，與「禮」同義。春秋時期，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出現了用以調整人們之間產生的新關係的成文法。它是由國家制定的人人必須遵守的行為準則，這就是法家主張的「法」。在春秋時期，只有少數人主張以法治國，出現了「禮治」與「法治」的爭論。到了戰國時期，法家則成為影響極大的政治思想派別。 法家的先驅可追溯到春秋時期的管仲、子產，他們主張立法改制。適應戰國時期富國強兵、統一天下的大趨勢而出現的法家，可分為前期法家和後期法家。前期法家的代表人物有李悝、吳起、申不害、慎到、商鞅等。他們曾進行過不同程度、各具特色並富有成果的變法改革。李悝著法經，被視為法家的創始人。商鞅變法獲得成功，成為最有影響的法家改革家。後期法家的主要代表人物有韓非、李斯。韓非是法家的傑出代表，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 法家的主要代表人物大都有本人或其後學所編寫的著作，但多已失傳。保存下來比較完整的有商君書、韓非子、法經、慎子、申子等，有的只留下殘篇，有的成為佚書。戰國中後期託名管仲的管子，為齊國 稷下學者的論文彙編，其中多為法家著作，是研究法家思想的基本著作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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