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故事系列之四 轉程 ──朦朦的大學生活 彩色的學術之旅 九十二年夏，孤身我來到了彰化八卦山下的那教育學院──彰化師範大學。似乎老爸的職業、盲人最好的出路，指引我走向這個學校的大門。記得入住的那天，我從台中后里練完樂團，匆忙地在后里買了一些生活用具，在朋友的陪伴下，惶惶恐恐的從彰化火車站搭乘計程車進入彰師大的校園。將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行李放下，看著空無一物的房間，我開始滿頭冒汗，替我這幾天的三餐煩惱起來：我一個人要怎麼在那麼大、那麼陌生的環境找東西吃？我的枕頭、棉被、電扇都還沒有買，誰能陪我去張羅呢？就只能裝作鎮定地與陪伴我來的盲友無意的聊著聊著，聽他說下禮拜開學，他家人會陪他去學校註冊，幫他清理宿舍、購買所需物品……聽著聽著，我也只能在心裡偷偷的羨慕與嘆氣，好強的我當然不會表現出來，反而展現更加獨立自主的一面。八點了，朋友也離開了，我就一個人在宿舍吃著我在彰化師範大學的第一餐──泡麵。好險宿舍樓長有幫忙我買了一台電扇，不然九月的夏夜，蚊子又多，我可就難熬囉！ 開學的第一天，我就一人一杖地敲呀敲，邊走邊問的走到了「國文系」──我即將就讀的偉大科系。看不見導師，只有陌生的環境以及對我不太友善的同學，我想這或許需要適應吧，但天曉得這會多久呀！上課期間，大家努力的往後坐，找尋適合聊天的好位置，你們曉得嗎，我也很喜歡聊天呀，但我卻只能一個人獨自坐在第一排，還被老師誇獎認真咧，唉！吃飯時間，我也總是一人獨自去覓食，看著大家三兩成群的在嬉戲談天，心裡不知有多麼羨慕。我頂多只能偶而跟隔壁不同寢室的室友去吃飯，而我同寢的室友呢？則是個老爸隨侍在旁，吃飯專人照料，一個更加辛苦的中途失明者，每天他老爸都會幫他準備所謂補身的有機食物。講實在，我才不想天天跟他吃那種「有機食物」呢，我想跟同學、朋友、室友一起度過豐富有趣的大學生活，大聲跟他們說：「我不是『怪咖』！」但視障者的身分，讓我在剛剛進入學校的半年怎麼樣都打不進他們的圈子，只能把情緒、精力寄情於課業上，以能夠擁有好成績，可以申請特殊教育輔系為宗旨，當作場面上風風光光，能夠掩飾人際關係不順的藉口。但大家不要忘記，我是一個全盲的視障者，就讀的卻是中國文學系，學的是那些文字、訓詁、聲韻的古文學，所有文字都文言文，上課連本點字課本也沒有，電子檔案都要學期過了快一半才會出來，因為版權問題，來的又是沒有字形的點字檔案，真的叫我不知如何是好。到了考試更慘，每次都要花費很多時間跟老師解釋我為何要申請去資源中心使用盲用電腦考試，想盡辦法託老師e-mail點字檔案，更要保證絕對不作弊、不洩題……幹嘛呀！我又不是賊，每次考試就像打仗一樣複雜麻煩。特別讓我記憶猶新的是：有一次古籍導讀的考試，那是系上主任的課，我辛辛苦苦把考卷寫完，但因時間不夠，我很多字都忘記選字了，上面可真的錯字連篇，但又能怎麼解釋呢？平常人又怎麼知道我們打字聽的是詞句的造詞，如果不懂這個字的造句意義或者這個字是冷僻到連造詞都沒有的，我們又該怎麼辦呢，學字形輸入法也要我還記得他怎麼寫呀。本來想說主任會通融讓我過關，想不到主任把考卷交給助教批改，這樣想都不用想，當然分數是一塌糊塗，我的特教輔系大夢也這樣泡湯了，這科2學分，我只有70分，跟申請上輔系的同學就剛好差了0.3分，大一學分數23，他只要給我80分我就可以超越他了，氣得我在公告的那天晚上，學人大醉一場，想想真是丟臉。 在悶了半年多以後，幸運地在一次系上班級戲劇表演比賽中，同學給了我機會，讓我在這次戲裡扮演重要的角色，一個成熟、感性的老大哥，原來我在他們心中是這種形象喔!我就藉著這次戲劇表演中密集排練的機會，慢慢跟同學拉近關係，讓他們了解，原來我是個那麼有趣的傢伙，從此我的大學生活才開始撥雲見日，有了新的一頁。此後每天我開始跟著他們吃飯、逛街、看電影、打屁、旅行，考試時候一起熬夜，興致一來一起翹課，更加令人開心的是，我在大二上學期結束，竟然拿到班上的第一名，回想當時看到成績的一剎那，教務長在旁驚訝的張大了嘴的表情，心裡真是有夠爽的。尤其因為大二的成績優異，我也順利地申請到特殊教育的輔系，一圓我的夢想，可以順利進行我最早的人生規劃，考取老師，到特教學校任教，同學們也替我相當開心。在就讀大學期間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每次當我外地的盲人朋友來彰化找我的時候，我的同學們也會不厭其煩的，一起結成車隊陪我浩浩蕩蕩去彰化車站載他們來學校遊玩、打球；甚至在我們假日練習盲棒時，也會來幫忙餵球、拿球棒，陪著我們球隊訓練、成長，實在非常感激他們，但他們也應該感謝感謝我呀，交到我這個壞朋友，他們才有運動的空間與動力，不是助人互助嗎，我們還會常常幫他們按摩一下，他們也都相當開心，都有這種特殊福利。 九十四年，我三年級那年，開始了一邊讀國文，一邊修特教學程的生活，這樣的日子是我之前沒有想像到的，從我這一屆開始特殊教育把所有障礙課程合併成為身心障礙組課程，我必須把視、聽、智能、學習、情緒、多重障礙等學科合併修習完畢才能獲得實習與考取特教老師的資格，雖然這樣與同班同學相處的時間就變少，但他們仍然常常跑來幫我加油打氣。說實在的身為一個身障者，雖然有更佳強烈的同理心，但是真的在從事特教教育，一名視障者真的很難去克服，我用盡所有氣力與創意，終於把所有課程修完。我不但去過啟明學校，也曾經跟聽障小學生比手畫腳過，帶過智能障礙小朋友，更特別的是也曾經去到少年輔育院跟情緒障礙的犯罪少年相處了三個月，我使用許多輔具，用了很多策略，就是讓我的教學達到盡可能的正常化，但其中的突發狀況以及難處，實在讓我有時感到力不從心。記得有一次到台中惠明學校，因為我跟我的同組夥伴的疏忽，不知怎麼發生的，我們帶的國小二年級小朋友竟然在下課時玩飲水機不慎燙傷雙手，兩隻手完全起?紅腫，家長接獲消息相當生氣，不斷打去學校慰問。這次經驗，讓我懊惱、難過了很久，雖然不是我們上課時間發生的，但這樣的突發狀況，真的讓我們措手不及，也讓我的人生規劃也產生了新的思考：到底一個「全盲」 的視障老師能否獨立處理特殊學生的各種突發狀況呢？是否能夠掌握教室情境，擔負起學生安全的責任？唉！這些問題實在讓我感到頭大如斗，完全不知如何面對。除了合適與否的問題之外，這個特教領域是否與我的興趣相符，也常常讓我感覺猶豫、煩惱：我真的可以給予這些特殊學生什麼更好的未來嗎？在一次又一次毫無成效的教學成果打擊下，是否能夠維持那麼神聖的愛心、耐心、永不灰心呢？所謂「同理心」是否只是一個口號，我們只是不斷用主觀的我強勢地加註在這些特殊小朋友身上呢？想不通不如不要想，不管如何我還是盡力地把課程修完，未知的問題等以後自然會有高人解答吧。一直到九十七年的寒假，我終於把所有學分消化完畢，也順利的面試、申請上台北板橋高中的半年實習，踏上另外一個新的階段，希望一切還能夠順利平安，持續堅強的走下去。 回 · 書香園地 藝文專區 這一篇文章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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