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如往常地獨自一人瀟灑坐在這片遼闊無盡的寂靜海岸，捧著釣竿輕鬆愜意地垂釣著這屬於十二月的幾許清冷，釣絲劃過了文明的歷史長河，奮不顧身地投身這難得的寂靜。與春夏不同，十二月是缺席了那股消暑的盎然綠意，不見了蔭草間的翠綠、沒有密葉下的根根茂綠，更捕捉不到新芽中的點點嫩綠，天地籠罩在一片清醒的蒼綠中，體會著喧囂繁華裡的一點偏安，缺少了點生氣，卻獲得了更可貴的寧靜。 我側著頭，似乎期待著那名半年未見，攜著幾杯酒、幾則北方故事的老友，不亦樂乎地與我在這料峭冬寒的十二月天，再一次拔酒相聚。還記得那年的初冬，望見你們在河畔上閒遊，爭相鬥艷、相互嬉戲，一會兒在湖光水波中激起點點水花，啄起那些搖頭擺尾的嫩頭小魚；一會兒拍水沐浴，用你柔軟潔白的雙翅在全身不斷地清洗，更用長頸向後輕擦著背後雪白的羽毛，姿態萬千，好不動人。 這時一個不知好歹的小鬼，拿著喝完的可樂，朝著你們那處用力投擲過去，讓還不知人情世故的你們，嚇出了一身冷汗，我制止了這個惡行，也同時獲得了你感激與真摯的友誼，每當回憶至此，微笑總會浮上我的唇角。 不久，天際果然浮現了你久違的身影，如舊的白衫，蒙面的黑紗，嘴裡啣著那如雕製的四弦琵琶，人們管你為黑面琵鷺，而我只知你是我偶然間不期而遇的摯友。或因來自北方，你總是在靈秀的外貌中，添加著幾許北地的曠野，明亮清澈的雙眸，似乎看盡了沿途人世間的變遷。我曾經問你，飛遍了南北，看盡了八千里路雲和月，是結識了多少江湖中的英雄好漢，為何獨與我相交？ 你只淡淡地說： 「只因你不拿著那個方形東西，整天鬼鬼祟祟跟在我後頭，猛閃著光！」 「那叫相機呀，他能捕捉你的美麗！可快速地將你的白衣、面紗全都複製在這一張張的照片裡。」 「是嗎！我的美麗並不想被複製！我只想羽化在這蔚藍的天際間，不想誰人的詮釋與讚美，一切自然……」 「只因我曾經是記者，或許早已厭倦！」我說。 這次，你一如往舊，輕輕地再次降落在我身旁的那片青草綠意，輕輕地拍動著堅毅的雙翼，更輕輕地用你的雪頸磨蹭著我的身軀，表示著琵鷺族最親密的儀式，訴說著旅途上所見的種種奇聞。突然，似乎想起了什麼，你疑惑地問我，為何沿途而來，河口邊本該遼闊的清水河畔，怎麼堆積了那麼多大大小小的漂流木塊，記憶中他們不是在你們那些高挺俊俏、不可一世的高山峻嶺間生長，為何半年不見，一顆顆像被執行了槍決般，一一倒在河床，似乎所有的生氣都不復見？ 路上我甚至看到成群的獼猴，匆匆的從山上快速地撤離，裡面我認出一個相識的猴兒，我問： 「幹嗎舒適的山上別墅不住，這麼匆忙的成群下山？」 「鷺兄呀，你就不知，八月時來了個大風雨，山也塌了、樹也倒了，山上的土壤像是個發了狂的大浪，從山頂沖了下來，淹沒了好多人與猴，能夠逃離的真是猴神保佑，所以趁冬還沒大雨的時候，我們就趕快搬遷呀！」他哀聲著說。 我茫然的聽著，輕輕地嘆了口氣，對你娓娓道來「你回去北方後的三個月，某個八月下午，來了個強颱，強襲的氣流、持續不歇的暴雨，加上山坡地上人類不斷層層濫伐下所刻上的處處殘跡，交織出一場恐怖的人間煉獄，傾盆的大雨，排山倒海的土石流，將所有生命的可貴通通給予最無情的掩蓋，滿目瘡痍、哀鴻遍野，整個世界似乎在那刻失去了光彩，山間失去了小路、兩岸失去了大橋、農夫失去了作物，而最感人的親情在雨水與淚水間中也褪去了光輝，而山上的這些古樹，就像是棺木般，裝載著災民的恐懼與懊悔，從山上漂流至河口，將許多人幸福的未來給一一帶走。更可悲的是，河口處還有許多臨死不覺的人類，成群結黨地互相爭搶山上大水沖刷下來的這些蒼天巨木，想要趁時，發個災難財，理所當然地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悔意，只有永無止盡的慾望與貪婪。」或許一切的災害，都是這些繁弦急管、車水馬龍的現代文明所製，而氣溫升高、水位暴增，生活再也不像生活。 默默地，你我相對無語，沉浸在這片沉重地氣氛中，周圍的世界彷彿也一起黯淡，似乎再也沒有任何希望。這時前方的河岸上卻突然冒出個個沒頭沒腦的小傢伙。啊！原來是隻早快絕跡的小綠龜，瞧著他獨自緩緩地爬上了河岸，好像害怕驚醒了熟睡中的現代文明，在岸邊偷偷地展現著最誠摯、感人的一面。回頭看你，只見你張嘴微笑，彷彿世界上仍有這樣小小的一點希望，照亮著生命中不能忘卻的光輝，繼續溫暖著我們的大地。 回 · 書香園地 藝文專區 這一篇文章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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