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芸英 六月中旬，勞委會職訓局和無障礙科技協會聯合舉辦的「視障三六五行成功就業發表會」，重點是視障者從事按摩之外的其他行業也一樣行，現場邀請許多在不同行業別工作的優秀視障者現身說法；但當天的記者會和會後新聞版面的主角卻是榮樺電腦公司的負責人楊榮波，原因無他，因為他的員工多是身障者。 楊榮波畢業於國立交通大學電子計算機科學系（現在的資工系）。他的第一個工作是在東元擔任MIS人員（資管人員），半年後轉至中山科學研究院從事天弓系統的研發，三年後電腦進入APPLE個人電腦年代，而他的大哥是五南出版圖書有限公司的老闆，就叫他這么弟開發圖書軟體，他做得很成功，「最後逼得只好出來成立公司，」就是現在的榮樺電腦，那是民國七十五年的事。 榮樺電腦成立之初，員工跟一般公司一樣，沒有特別之處。民國九十一年，一位在育達商職患有自閉症的在校生經自閉協會推薦到榮樺電腦當工讀生，半年後，他的輔導老師詹老師問榮樺電腦是否可以給他一個機會當正式員工，楊老闆一口答應。 「接下來是一段既痛苦又美好的過程，」楊榮波說，這位自閉症的員工過去沒在別家公司上班，一份簡單的工作歷經三位員工的指導，每一個人教他不到一個禮拜就放棄了，主要原因是他不擅表達，無法跟其他人溝通，不然就是說出讓人難以接受的言語。 這三位員工帶自閉症同事的過程，楊榮波多少看在眼裡。也許是個性使然，使他始終無法達成任務，但他發現這孩子做事很用心，有很強的企圖心想做好每一件事，「在這種情況下，我只好親自下海帶他了。」 楊老闆從打包、寄信、貼郵票……這些簡單工作開始教起，這過程的確很辛苦，有人問他，「難道沒有一點辭退他的念頭嗎？」他說，「那是一個違背良心的事，我從不辭退員工，更何況他是那麼用心。」三個月左右這位員工漸入佳境，可以獨立作業，「我覺得只要他會做的事情都會做得相當好，品質及工作態度絕對不打折，不論老闆在或不在，他都一樣地認真努力，絕不偷懶，不遲到也不早退。」楊老闆轉而賞識他這份優點。 楊榮波學工程出身，以前專注的領域都在開發軟體這一塊，行政工作很少接觸，人事對他來說是個新的挑戰，他打趣地說，「我終於學會了影印，也知道郵票該貼多少錢了。」認識「身障」也為他的人生打開另一扇窗， 第一位自閉症的員工就這麼順利的工作下來，自閉症協會因此得到鼓舞，過一段時間便主動問他，「楊老闆，你公司還缺人嗎？我們這裡有個孩子很不錯喔！」他也沒有拒絕，下一個是個弱智者。 他的工作情況跟前面一位一樣，也是慢慢帶起來，先從登錄開始，最後他可以做到應用軟體的安裝、設定，甚至客戶資料庫的維修。不幸的是工作的第三年，他發生嚴重車禍導致無法上班，這才結束他的職場生涯。 楊榮波的「輔導經驗」在業界傳了開來，相關單位紛紛主動向楊老闆推薦人選，他所雇用的第三位身障者是聽障協會介紹的，主要負責網路管理、客服、現場安裝；接下來也是聽障者，負責程式設計（前後共錄用四、五個聽障者）。 聽障員工與客人溝通時，由於說的都是電腦專業用語，簡短的幾個關鍵字用寫的就可以解決，敘述事情的情況少，再加上聽障者會讀唇語，困難度不如外界想像得高。 陸陸續續的，其他障別也推薦人選來，涵蓋精神障礙、肢障、視障…… 楊榮波把他錄用身障員工的過程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不懂身障而懵懵懂懂用了身障者，」第二個階段是「想保護身障者，」為了保護他們不受其他一般員工同仁的不平等對待，只要有人推薦身障者，都優先錄用；因此第三個階段演變成「非身障者不任用哲學」，公司一有空缺，他就「刻意」在身心障礙領域裡找人，他慢慢有一個想法，「身障者這麼努力，何不主動找他們當員工？」包括全盲的視障者，如今公司身障員工個個身懷絕技，專業能力都比老闆強，也不乏管理才能，因此「全由身障員工構建公司的未來願景」，自然是眼前第四階段主要目標。 他回憶六年前第一次錄用全盲的視障者時的情形，當時他需要一位文稿人才，主動上104人力銀行找人，看到一位淡江中文系的全盲者黃瑛如，「我承認當時心裡很惶恐，畢竟沒有任用過全盲經驗，」面試結束他還看無障礙的輔具並到淡江盲生資源中心看視障者如何運用輔具，同時電話訪視一位任職於清華大學的全盲網頁程式設計師，主動問他設計過程中的一些專業的問題，這一問，楊榮波發現她比自己還厲害，「這個人是個關鍵點，解答我對視障的疑惑，我發現他們只是眼睛不方便，其實他的心是看得到的。」瑛如進來之後，有輔具可以解決工作上的問題，同時公司也開發無障礙的應用軟體，這一套軟體讓之後進來的視障者或其他員工都可以使用。 不過，不是每個身障者都認識楊老闆，目前仍在榮樺電腦工作的邱承堯說，「我面試時主動提到自己的視力，沒想到楊老闆不但不介意，還說，我全盲的都錄用過了，怎麼會在意你的視力呢？」上班後他才發現，一間公司十二人，居然有九個身障者，居然有老闆專門應徵身障者，這實在太少見了。 公司有這麼多障別的員工，如何分配工作很重要。楊老闆說，「要避開老天爺在他們身上所剝奪的部分，或減少這部分的使用，」例如全盲者就避免讓他出差；自閉症者，就避免與客戶溝通；如果可以嘗試的就鼓勵他做。以承堯為例，他的工作內容是圖書專業軟體的程式設計、維修和客戶服務三部分。寫程式是他的專長，維修有固定的流程，困難度不大；倒是客服這種接聽電話，一般人認為比較簡單的事，他卻做的很不習慣，「因為我個性很內向，不擅於跟別人溝通，所以剛開始心裡很排斥。」楊老闆得知後說，「這一塊還是要磨、要學啦，總不可能一天到晚都埋頭寫程式吧！既然環境給了你機會，就面對囉！」初期他覺得壓力很大，跟客戶聊天會有答不上話的窘境，楊老闆在這時候會提醒他該講哪些話，他慢慢調適，現在跟人的互動就進步很多了。 楊老闆說，公司用人，「才能」是一個重要的元素，所以他錄用的都是具備專長能力的身障者。但僱用一般人，離職率很高，平均半年就走人，認識身障者才發現他們有很棒的優點和特質：做事很認真、肯用心、有耐心、沒心機，不但穩定性高，而且不同障別彼此會互相接納與支援。久而久之，內部自然形成「愛與關懷」的公司文化，這個意外寶貴的收獲，可是萬金也買不到。 這些身障員工為榮樺電腦撐起一片天，「公司的經營狀況比以前更順暢，更讓我放心，我覺得用身障者對公司的永續經營有很大的幫助。」 說到工作穩定，楊榮波提起九年前雇用的第一位自閉症員工，「他目前還在這裡工作，已經九年了，如今和客戶對答如流，沒有人感覺他有什麼異常。」雖然還是有人兩、三年後選擇離職，但就像小孩會長大、離開家庭，「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也表示他們在這裡學到了東西可以追求更高更遠的理想，所以是抱著祝福的心情。」 值得一提的是，離職的員工在榮樺尾牙時都會叫回來團聚，公司如果有需要外聘的工作也會找離職員工幫忙，酬勞一律要五毛給一塊，他們都很含蓄的接受啦！ 楊老闆的個性淡薄，形式風格不像生意人，這或許跟他有一個哥哥、九個姊姊有關，老大和老么是男的，中間九個是女的，「天塌下來他們都幫我扛著，」「有如溫室中一朵花朵，」慢慢養成他不技不求與世無爭的個性，出社會工作也沒有積極賺錢的態度，更不會與同業去競爭，「不敢言大，但求專精」的經營理念就是在這種情境下自然產生。 楊榮波口中的大哥大他二十歲，他從國小開始，生活費學費三餐乃至成家都由哥嫂張羅，「長兄如父、長嫂如母」，所以三不五時他會去大哥家坐坐話家常，包括大量聘用身障者當員工這件事。「我向大哥說明身障員工的優點，家兄聽了說明決定用看看，」所以他大哥的公司也有不少身障員工，楊榮波推銷成功，打趣說，這叫『吃好道相報」。 由勞委會主辦表揚進用身心障礙者績優單位的金展獎，榮樺電腦公司就曾獲得非義務單位優等獎。相較於一些以利益掛帥、寧可被罰款也不願進用足額身障員工的企業，楊榮波的義舉顯得可貴，同時也展現了社會公義的精神，為臺灣社會注入一股感人的暖流。 回 · 職場甘苦談 這一篇文章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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