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過「指背語」的翻譯工作嗎?就是靠手背打點字的一種溝通方式。全台灣目前從事盲聾啞翻譯工作的人數一個手指算得出來,余自成就是其中之一。 在這份工作之前,他在華航企業晉用按摩人員有一份「高薪」的工作。說「高薪」可一點都不為過:一個禮拜只上班一天,一天上班六小時,一個月兩萬塊,而且有三節獎金和生日祝賀金。上班一陣子後,某一天他覺得很低潮,「我問自己,為什麼今天這麼落寞?」他在心裡向主耶穌祈求,「主啊,難道我一輩子都要做這種工作嗎?」 兩三個月後,華航裁員,自成在名單之列,他突然覺得解脫了。但無業遊民的日子並不好受,他剛從淡水搬到士林,才租屋一個月就被裁員,沒收入無法繳房貸,幸好遇到好房東,「我在淡水也租很多房子給視障生,對盲人有感情,我知道被裁員也不是你的錯,我也不忍心趕盡殺絕,那麼你有工作再慢慢繳錢吧!」 失業後他一邊休息一邊找工作,哪裡需要義工他就往哪裡去。當時他在中華視協幫忙,剛好一位學長回「台北啟明」,得知母校正在找一位助理教師,條件是「會點字和指背語,且高中國、英、數、理各科目還不錯的人」,叫他馬上去報名。自成從學長的口氣聽出母校很緊急,搭上計程車飛奔過去。果然,隔天就面試,再等一天就獲得任用的消息,當時學校剛好開學。 這是2008年九月的事。 自成記得應徵時,面試的老師問他,「你會不會『指背語』?」當時他很心虛的說「可以試試」。 說到這兒,自成笑了出來,他說了一件趣事。大學的某些課很無聊,所以突發奇想和另一名全盲的同學用指背語聊天,沒想到現在居然成為他的職業,豈不好笑?而且在這之前他完全不知道盲聾啞學生是靠指背語與外界溝通,「我當時還覺得我那同學很聰明呢!」 通常學校應徵「助理教師」表示該校有特殊的學生需要額外指導,他有心理準備,萬萬沒想到是「盲聾啞」學生,「這實在是太特別了。」 這位盲聾啞學生叫劉育伶,以前在台中惠明盲校,高一才轉到台北啟明。她的盲用電腦和點字都是在惠明盲校學的,與外界的溝通有四種方式:一是盲用電腦(他們用同一部盲用電腦開記事本談論事情,例如她把問題打在電腦上,對方在上面打字回答)、二是溝通版(版子上有點字和注音符號,所以明眼人可以看出她比出的國字而明瞭她要表達的意思)、三是手指語(非常複雜,在惠明盲校都用手指語)、四是指背語(將點字打在手背上),而自成與育伶最常見的溝通方是第四種指背語。 基本上會點字的視障者不難學指背語,能不能感覺對方打什麼是關鍵,因為過去視障者極少用這樣的方式溝通,所以觸感很慢,直到跟育伶溝通,敏感度越來越強,他的感覺才回來,現在兩人溝通非常快,幾乎沒有障礙。 育伶目前高二(自成從她高一開始協助她),平常跟班上其他同學一起上課。自成的任務之一是每隔三分鐘把老師上課的大意打在她的手背上,如果她有疑問,會把自己的問題打在自成的手背上,自成再代替她問老師,老師回答之後他再把答案打在她的手背上。如果老師有問題要問她,就直接問自成,自成打在她手背上,她回打,他再將答案回答老師。如果老師講的內容跟課本無關,例如題外話,自成認為育伶不需要知道,他就省略不翻譯了。簡單的說,自成聽懂老師上課的內容,直接教她,「很類似家教了」,就是請她摸一段課本,他再用指背語解釋。 不過,翻譯時,自成並不是原文翻譯,因為育伶平常接觸的人少,資訊缺乏,很多詞彙聽不懂,自成得按育伶的程度進行擇字翻譯,例如老師說到「潮濕」兩個字,他翻譯時得說「空氣感覺濕濕的」,又如「悶悶不樂」就直接說「不快樂」。 育伶跟其他同學一樣,對老師上的課會她感到不耐煩,很期待下課。自成覺得每次下課要打指背語很麻煩,而且每天要打很多次,他就去學手語,將大拇指與時指放在另一隻手掌心下,轉一下,讓手臂朝下,意即「下課」的意思;他告訴育伶,以後就用這手語代替指背語的「下課」,她馬上心領神會,常常還沒下課就把自成的手拉過來,在他手掌心下打手語問,「下課了沒?下課了沒?」 育伶聽不到看不到,不能學習說話,認識環境全靠觸覺,她的手就是她的眼睛。不但認識環境用摸的,對人更是從頭摸到尾,「我很不習慣被別人到處摸,像摸脖子、摸臉,更何況是個女生。」自成說,當初這份助理教師原本希望是女生擔任,因為考慮育伶是女生而且正在青春期,怕男老師有非分之想,所以面談時主考官特別提到這一點,還好有他以前教過的老師替他擔保,「他是虔誠的基督徒,絕對不會做越矩的事,」他才過關;而事實上,主考官的擔心與實際情況剛好相反。 由於長期靠摸,育伶認人非常厲害,只要被她摸過的人她都記得,即使很久之前摸過的她也知道,她不是全身摸,而是重點摸幾下就知道;就好比視障者用聽聲音認人一樣,只要聽過一兩次這個人的聲音,馬上就認出是誰。 不過育伶的個性比較急躁,應該是她很想認識這個世界,急於跟別人作朋友,畢竟她沒辦法聽,希望用很快的方式達到她的需求,甚至她的動作都是大動作,例如用力拉人,有時是抓的,有一次自成正在喝水,她卻急著他拉打指背語,結果把他的水打翻;她平常拉同學時,同學會發出「啊」的聲音她也聽不到,所以他一直想找機會更正她的動作。有一次,機會來了,就在飲水機旁,她的學姐正在泡阿華田,她就過去跟她玩,結果打翻了學姐的阿華田,自成就趁機告訴她,這樣的大動作會造成別人的不便,「學姐會不高興,甚至會討厭你。」她怕別人討厭她,從此改進很多。 跟華航相比,這工作等同於跟學生一起上課,在這過程中他重溫高中的課,這才發現有些課多麼有趣,但他一點都記不起來,「可見以前上課都在打瞌睡,都沒有專心聽講啊!」 自成喜歡這份工作還跟他對身心障礙者有份特殊的感情有關。他從小住在花蓮鄉下,活潑好動,對所有的事物都感到稀奇,例如媽媽幫人剪頭髮很快,他就拿起剪刀剪自己的頭髮;看到家人釘木板就拿釘子釘,父母以為他「秀逗」,八成是智力有問題,就把他送到「啟智中心」就讀。那是天主教學校,除了智能障礙之外也收自閉症、過動兒、肢體障礙、唐氏症、多重障礙……等,他在那兩年期間認識很多其他障礙別的小朋友,跟他們玩在一起很快樂,「我發現有些孩子很聰明,」後來他跟別人談這件事,人家會反問他,「不是智障嗎?怎麼會聰明?」他就解釋,「所謂『智障』就是學習緩慢,你教他很多次他都無法學會;『聰明』就是他會用自己的方式解決問題,達成他要的目標。」兩年後,花蓮縣教育局的人發現自成根本沒有問題,才把他送到台北啟明學校就讀。 至今他仍保有赤子之心,也用同樣的初心對待這裡的學生。若說這份工作有缺點,那就是大部分時間都不能講話,因此,這份打指背語的工作在社會上還是屬於罕見稀奇的呢! :::中央區塊 擔任盲聾啞翻譯的余自成 文•圖/陳芸英 聽過「指背語」的翻譯工作嗎?就是靠手背打點字的一種溝通方式。全台灣目前從事盲聾啞翻譯工作的人數一個手指算得出來,余自成就是其中之一。 在這份工作之前,他在華航企業晉用按摩人員有一份「高薪」的工作。說「高薪」可一點都不為過:一個禮拜只上班一天,一天上班六小時,一個月兩萬塊,而且有三節獎金和生日祝賀金。上班一陣子後,某一天他覺得很低潮,「我問自己,為什麼今天這麼落寞?」他在心裡向主耶穌祈求,「主啊,難道我一輩子都要做這種工作嗎?」 兩三個月後,華航裁員,自成在名單之列,他突然覺得解脫了。但無業遊民的日子並不好受,他剛從淡水搬到士林,才租屋一個月就被裁員,沒收入無法繳房貸,幸好遇到好房東,「我在淡水也租很多房子給視障生,對盲人有感情,我知道被裁員也不是你的錯,我也不忍心趕盡殺絕,那麼你有工作再慢慢繳錢吧!」 失業後他一邊休息一邊找工作,哪裡需要義工他就往哪裡去。當時他在中華視協幫忙,剛好一位學長回「台北啟明」,得知母校正在找一位助理教師,條件是「會點字和指背語,且高中國、英、數、理各科目還不錯的人」,叫他馬上去報名。自成從學長的口氣聽出母校很緊急,搭上計程車飛奔過去。果然,隔天就面試,再等一天就獲得任用的消息,當時學校剛好開學。 這是2008年九月的事。 自成記得應徵時,面試的老師問他,「你會不會『指背語』?」當時他很心虛的說「可以試試」。 說到這兒,自成笑了出來,他說了一件趣事。大學的某些課很無聊,所以突發奇想和另一名全盲的同學用指背語聊天,沒想到現在居然成為他的職業,豈不好笑?而且在這之前他完全不知道盲聾啞學生是靠指背語與外界溝通,「我當時還覺得我那同學很聰明呢!」 通常學校應徵「助理教師」表示該校有特殊的學生需要額外指導,他有心理準備,萬萬沒想到是「盲聾啞」學生,「這實在是太特別了。」 這位盲聾啞學生叫劉育伶,以前在台中惠明盲校,高一才轉到台北啟明。她的盲用電腦和點字都是在惠明盲校學的,與外界的溝通有四種方式:一是盲用電腦(他們用同一部盲用電腦開記事本談論事情,例如她把問題打在電腦上,對方在上面打字回答)、二是溝通版(版子上有點字和注音符號,所以明眼人可以看出她比出的國字而明瞭她要表達的意思)、三是手指語(非常複雜,在惠明盲校都用手指語)、四是指背語(將點字打在手背上),而自成與育伶最常見的溝通方是第四種指背語。 基本上會點字的視障者不難學指背語,能不能感覺對方打什麼是關鍵,因為過去視障者極少用這樣的方式溝通,所以觸感很慢,直到跟育伶溝通,敏感度越來越強,他的感覺才回來,現在兩人溝通非常快,幾乎沒有障礙。 育伶目前高二(自成從她高一開始協助她),平常跟班上其他同學一起上課。自成的任務之一是每隔三分鐘把老師上課的大意打在她的手背上,如果她有疑問,會把自己的問題打在自成的手背上,自成再代替她問老師,老師回答之後他再把答案打在她的手背上。如果老師有問題要問她,就直接問自成,自成打在她手背上,她回打,他再將答案回答老師。如果老師講的內容跟課本無關,例如題外話,自成認為育伶不需要知道,他就省略不翻譯了。簡單的說,自成聽懂老師上課的內容,直接教她,「很類似家教了」,就是請她摸一段課本,他再用指背語解釋。 不過,翻譯時,自成並不是原文翻譯,因為育伶平常接觸的人少,資訊缺乏,很多詞彙聽不懂,自成得按育伶的程度進行擇字翻譯,例如老師說到「潮濕」兩個字,他翻譯時得說「空氣感覺濕濕的」,又如「悶悶不樂」就直接說「不快樂」。 育伶跟其他同學一樣,對老師上的課會她感到不耐煩,很期待下課。自成覺得每次下課要打指背語很麻煩,而且每天要打很多次,他就去學手語,將大拇指與時指放在另一隻手掌心下,轉一下,讓手臂朝下,意即「下課」的意思;他告訴育伶,以後就用這手語代替指背語的「下課」,她馬上心領神會,常常還沒下課就把自成的手拉過來,在他手掌心下打手語問,「下課了沒?下課了沒?」 育伶聽不到看不到,不能學習說話,認識環境全靠觸覺,她的手就是她的眼睛。不但認識環境用摸的,對人更是從頭摸到尾,「我很不習慣被別人到處摸,像摸脖子、摸臉,更何況是個女生。」自成說,當初這份助理教師原本希望是女生擔任,因為考慮育伶是女生而且正在青春期,怕男老師有非分之想,所以面談時主考官特別提到這一點,還好有他以前教過的老師替他擔保,「他是虔誠的基督徒,絕對不會做越矩的事,」他才過關;而事實上,主考官的擔心與實際情況剛好相反。 由於長期靠摸,育伶認人非常厲害,只要被她摸過的人她都記得,即使很久之前摸過的她也知道,她不是全身摸,而是重點摸幾下就知道;就好比視障者用聽聲音認人一樣,只要聽過一兩次這個人的聲音,馬上就認出是誰。 不過育伶的個性比較急躁,應該是她很想認識這個世界,急於跟別人作朋友,畢竟她沒辦法聽,希望用很快的方式達到她的需求,甚至她的動作都是大動作,例如用力拉人,有時是抓的,有一次自成正在喝水,她卻急著他拉打指背語,結果把他的水打翻;她平常拉同學時,同學會發出「啊」的聲音她也聽不到,所以他一直想找機會更正她的動作。有一次,機會來了,就在飲水機旁,她的學姐正在泡阿華田,她就過去跟她玩,結果打翻了學姐的阿華田,自成就趁機告訴她,這樣的大動作會造成別人的不便,「學姐會不高興,甚至會討厭你。」她怕別人討厭她,從此改進很多。 跟華航相比,這工作等同於跟學生一起上課,在這過程中他重溫高中的課,這才發現有些課多麼有趣,但他一點都記不起來,「可見以前上課都在打瞌睡,都沒有專心聽講啊!」 自成喜歡這份工作還跟他對身心障礙者有份特殊的感情有關。他從小住在花蓮鄉下,活潑好動,對所有的事物都感到稀奇,例如媽媽幫人剪頭髮很快,他就拿起剪刀剪自己的頭髮;看到家人釘木板就拿釘子釘,父母以為他「秀逗」,八成是智力有問題,就把他送到「啟智中心」就讀。那是天主教學校,除了智能障礙之外也收自閉症、過動兒、肢體障礙、唐氏症、多重障礙……等,他在那兩年期間認識很多其他障礙別的小朋友,跟他們玩在一起很快樂,「我發現有些孩子很聰明,」後來他跟別人談這件事,人家會反問他,「不是智障嗎?怎麼會聰明?」他就解釋,「所謂『智障』就是學習緩慢,你教他很多次他都無法學會;『聰明』就是他會用自己的方式解決問題,達成他要的目標。」兩年後,花蓮縣教育局的人發現自成根本沒有問題,才把他送到台北啟明學校就讀。 至今他仍保有赤子之心,也用同樣的初心對待這裡的學生。若說這份工作有缺點,那就是大部分時間都不能講話,因此,這份打指背語的工作在社會上還是屬於罕見稀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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