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志向我是眷村長大的孩子,雖然有著先天疾病而導致雙目成重度弱視,幾盡於全盲,但是卻也有豐富的童年。小的時候,我們居住的那個眷村還十分偏僻。當時我家有一個飼養許多小動物的大院子,因此雞、鴨和小狗兒就成了我童年的玩伴。印象中,我家一開始是沒有圍牆的,有一天有一群阿兵哥,搬了一大堆竹子剖成的籬笆,那時候開始,我家才有圍牆。我家的旁邊有一條河流,有人從小在河邊看魚長大,而我確是從小摸魚長大的,尤其大雨過後,雙腳踏在澎湃的急流裡,感受著波淘洶湧,偶爾會感覺到突然有什麼東西從我腳邊急衝而去,我想那也許是什麼水族類動物吧?跳過河川是一片稻田,那一片寬寬闊闊的田地,是我童年另一個遊玩的場所。農閒的時候,我們幾個小囝仔,最喜歡在那裡堆稻草人,玩捉迷藏,有時也會蓋蓋小茅屋,中午我們就在裡面睡覺。 有一次我一個人在田埂散步,一不小心踏進蛇坑裡,一隻雨傘節正昂起頭向我急衝過來,幸好被鄰居大哥哥發現,趕緊將我抱起,我才知道原來被蛇追的時候該怎麼「逃命」。還有一次,我們幾個小鬼又到田裡去偷挖白蘿蔔,準備要做花燈玩。那時候稻田裡沒有稻子,我們沿著田埂往前走,只要一發現蘿蔔田,就開始挖地。一群小鬼,各有各的任務,只有我卻不曉得可以做什麼事情?於是他們給我一個工作,要把他們挖掘出來的蘿蔔放在大盆子裡,而且還必須負責看守盆子裡的蘿蔔。大家正忙得起勁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大喊到: 「阿你們這些猴囝仔呀!夭獸喔!又來偷挖菜頭了! 」 大家一哄而散,全都跑光了,只留下我一個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深怕被「阿匹婆」抓去賣掉。阿匹婆是我們當時對女農夫的稱號,尤其是聲音聽起來又粗又大的女農夫。阿匹婆走到我面前,一把抓起我,我哭得更大聲,只聽見他說: 「阿你這個猴囝仔啊!眼睛清明,還敢出來亂跑,不怕搞丟喔!來來來!你跟阿匹婆走,不要在靠腰了!」 阿匹婆一路上拉著我,嘴裡還在不曉得嘟囔什麼?繞著遠路把我拉回家。回到家是我另一種擔心與害怕,「當小偷」是不好的行為,這下子可好,不被毒打一頓才怪。忘了我是什麼時候停止了哭聲的,到了家門口,媽媽正在院子裡餵小雞,只聽見那阿匹婆粗著嗓子,對我媽媽說: 「阿這個是你囝仔呀!哇!看他眼睛看無,還會拔蘿蔔呀!真行呀!你好好教他,長大可不得了呀!你看!你看,這一大盆的蘿蔔,都是你囝仔挖出來的,磨簡單喔!」 老農婦話說完後轉身就走了。我忘了後來有沒有被父母親揍,但那阿匹婆的聲音,還有他的言語,仍迴盪在我腦海,到現在為止我還搞不清楚:「為什麼阿匹婆沒有把我抓去賣掉?」 我從小生長在顏色豐富的鄉間,後來我家搬到台中開書店。都市裡沒有鄉下那麼好玩,暑假是我最難過的日子,但是那時候我有一個愛畫水彩的嗜好,也立志長大要成為畫家。我雖然曉得「眼睛看不見」,但還意會不到「眼睛看不見」對我的人生有什麼影響?只覺得用水彩筆泡水之後,再沾上五顏六色的顏料塗抹在紙上,從我微弱的視覺感觀裡產生各式各樣的景象,讓我覺得很有趣,把自己的臉畫花了也很開心。放假的每一天,我編織著美麗的夢境,回憶著鄉下的種種,畫出我心目中的世界。每畫完一張作品,我一定先拿到書店裡展示,父親並沒有跟我說:「你眼睛看不見,畫畫有什麼用?」母親還不時地拿著我的畫給書店的客人觀賞,告訴他們說: 「我孩子呀,眼睛看不見啦,只能拿近近的看到模糊的影子啦!可是你們看啦,他畫的稻田還有樹木,多好看呀!樹上還有小鳥耶,你們看!這裡的山上還有星星喔!這樣好了啦,如果有人買一本書,我們就送一張畫給他啦!」 如今想來,真覺得有點啼笑皆非呢!想不到當時我父母親會有這種反應,更讓我覺得那些客人,傻傻的,一個小瞎子的畫有啥好看的,竟然真的有人為了要我的畫,特地買了幾本書,唉!我當時年記小,還真以為自己是多麼了不起呢!每天很努力的畫水彩,心裡想著「長大一定要當畫家」。 在我生命之中,有許多奇蹟,第一個奇蹟是「能夠存活下來」!以當年我小時候國內的醫學狀況,照說我跟這世界是無緣的。像我們這種人,醫院進進出出,可說稀鬆平常,每次經歷的手術關卡,必定是「人生的關鍵」,當我離開手術室之後,便又是另一個「生命奇蹟的開始」。如今我已長大成人,雖然我沒有當上畫家,然而過去種種生命當中的鼓舞與奇蹟,還有老天爺的眷顧,以及父母親的辛勞照料,累積成為今日的我,讓我現在能在學校,跟小朋友一同學習,教導他們完成「另一項奇蹟」,因此我現在也可以說是「話家」,整天愛說話的專家。 在台中住了幾年之後,我們家又搬回眷村鄉下住,那是我生命的另一個奇蹟。結束台中的書店那一年,當時我正在台中榮總接受另一種生命考驗,終於平安回到家庭的懷抱。原來我高一暑假那一年,手術以後發生意外,在加護病房昏迷了二十一天,差一點變成植物人!能夠離開加護病房,是我另一個生命奇蹟。後來回到普通病房,雖然只住了將近六個月時間,然而這又讓我對生命的課題有了進一步的發展與體驗。 數個月之前,我在網路上看到「盲人學攝影」的課程訊息,那時候我只抱著好玩又好奇的心情前往參加,心想「盲人可以學攝影,是真的嗎?」後來又想「反正我以前能畫畫,現在來學攝影,也許這回又是令一個奇蹟吧!」我從小生長在色彩豐富的環境,心中不時充滿著豐富的幻想空間。我的世界是多彩的,拿起照相機的時候,心裡所想的是那美麗的景象,也許這景象與現實世界不相符,但那總是我特有的思考邏輯。攝影課程期間,聽著老師的教導,感受著相機前方景物的聲息,當按下快門的剎那,心中所浮現的色彩是可期待的,是美好的。記得那一天我們班在中正紀念堂拍外景,指導老師一路上教導我攝影技巧,然後要我自己選擇想拍攝的景物。就是在憲兵交班的時刻,老師帶我到紀念堂外休息。四周圍人聲吵雜,我坐在台階上默默無語。停了一會兒,老師正要帶我下樓準備集合的時後,我聽見附近好像有小 baby 的哭鬧聲,於是我請老師帶我過去,我想拍那個小朋友。 老師引領我走到那聲音的地方,跟我說那個 baby 正在跟他母親玩, 而且還在在地上爬。在按下快門的那一瞬間,我想著已故的母親,他如果知道我在學攝影,說不定又要拿著我的作品,到處炫耀,用她那誇張的語氣告訴人家: 「我囝仔多讚呢!眼睛看不見還能攝影,你們看啦!這個小孩子站在他媽媽的手上,好厲害呀!」 每個人都是母親的「掌中寶貝」!我多希望能再遇到那位母親和他的 baby, 把這張照片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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