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頁標題: 李園賣妹求榮
 



李園賣妹求榮
楚考烈王[i]無子,春申君患之,求婦人宜子者進之,甚眾,卒無子。

趙人李園,持其女弟[ii],欲進之楚王,聞其不宜子,恐又無寵。李園求事春申君為舍人。已而謁歸,故失期[iii]。還謁,春申君問狀。對曰:「齊王遣使求臣女弟,與其使者飲,故[iv]失期。」春申君曰:「聘入乎?」對曰:「未也。」春申君曰:「可得見乎?」曰:「可。」於是園乃進其女弟,即幸於春申君。知其有身,園乃與其女弟謀。

園女弟承間說春申君曰:「楚王之貴幸君,雖兄弟不如。今君相楚王二十餘年,而王無子,即百歲後將更立兄弟。即楚王更立,彼亦各貴其故所親,君又安得長有寵乎?非徒然也。君用事久,多失禮於王兄弟,兄弟誠立,禍且及身,奈何以保相印、江東之封乎?今妾自知有身矣,而人莫知。妾之幸君未久,誠以君之重而進妾於楚王,王心幸妾。妾賴天而有男,則是君之子為王也,楚國封盡可得,孰與其臨不測之罪乎?」春申君大然之。乃出園女弟謹捨,而言之楚王。楚王召入,幸之。遂生子男,立為太子,以李園女弟立為王后。楚王貴李園,李園用事。

李園既入其女弟為王后,子為太子,恐春申君語洩而益驕,陰養死士,欲死春申君以滅口,而國人頗有知之者。

春申君相楚二十五年,考烈王病。朱英[v]謂春申君曰:世有無妄之福,又有無妄之禍。今君處無妄之世,以事無妄之主,安不有無妄之人乎?」春申君曰:「何謂無妄之福?」曰:「君相楚二十餘年矣,雖名為相國,實楚王也。五子皆相諸侯。今王疾甚,旦暮且崩,太子衰弱。疾而不起,而君相少主,因而代立當國,如伊尹、周公,王長而反政。不,即遂南面稱孤,因而有楚國。此所謂無妄之福也。」春申君曰;「何謂無妄之禍?」曰:「李園不治國,王之舅也。不為兵將,而陰養死士之日久矣。楚王崩,李園必先入。據本議制斷君命[vi],秉權而殺君以滅口。此所謂無妄之禍也。」春申君曰:「何謂無妄之人?」曰:「君先仕臣為郎中,君王崩,李園先入,臣請為君 童刀  其胸殺之。此所謂無妄之人也。」春申君曰:「先生置之,勿復言已。李園,軟弱人也,僕又善之,又何至此?」朱英恐,乃亡去。

後十七日,楚考烈王崩,李園果先入,置死士,止於棘門[vii]之內。春申君後入,止棘門。園死士夾刺春申君,斬其頭,投之棘門外。於是使吏盡滅春申君之家。而李園女弟初幸春申君有身,而入之王新生子者,遂立為楚幽王也。

是歲,秦始皇立九年矣。嫪毐[viii]亦為亂於秦,覺,夷三族,而呂不韋廢。(卷十七《楚四》)

 

【註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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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楚考烈王:名完,頃襄王之子。

[ii] 女弟:妹妹。

[iii] 故:故意。失期:誤了期限。

[iv] 故:所以。

[v] 朱英:趙人。

[vi] 據本議制斷君命:舊注認為「議」為「欲殺春申君」,「制斷」為「矯」,「君」指楚王。然於文氣頗不順。朱英語中稱春申君為「君」,而稱楚王為「楚王」或「王」(下文「君王崩」,《史記•春申君列傳》作「楚王崩」),故此句中的「君」不應釋作「楚王」。「制斷」當同「斷制」,意為裁決、決斷。「命」為「令」義。「本」應指根本之地。「據本」即佔據了根本之地。「議」指謀議、圖謀。

[vii] 棘門:宮門。

[viii] 嫪毐:假作宦官而混入秦宮,與秦始皇母私通。

 

【點評】

世以姊妹之色而求富貴者,皆李園之餘計也。然使世無好色之楚王、謀私之春申,則李園不得施其計矣。以此知春申君非大賢也。求富貴而憑女色,此末世裙帶之風所以盛,而並世之賢不一出也。嗚呼!為政立國者,可不知哉!

難媾秦虞卿呈辭
秦攻趙於長平,大破之,引兵而歸,因使人索六城於趙而講。趙計未定。樓緩[i]新從秦來,趙王[ii]與樓緩計之曰:「與秦城何如?不與何如?」樓緩辭讓曰:「此非人臣之所能知也。」王曰:「雖然,試言公之私。」樓緩曰:」王亦聞夫公甫文伯母乎?公甫文伯官於魯,病死,婦人為之自殺於房中者二人[iii]。其母聞之,不肯哭也。相室曰:『焉有子死而不哭者乎?』其母曰:『孔子,賢人也,逐於魯,是人不隨。今死,而婦人為死者十六人。若是者,其於長者薄,而於婦人厚?』故從母言之,之為賢母也;從婦言之,必不免為妒婦也。故其言一也,言者異,則人心變矣。今臣新從秦來,而言勿與,則非計也;言與之,則恐王以臣之為秦也。故不敢對。使臣得為王計之,不如予之。」王曰:「諾。」

虞卿[iv]聞之,入見王,王以樓緩言告之。虞卿曰:「此飾說也。」(秦既解邯鄲之圍,而趙王入朝,使趙郝約事於秦,割六縣而講。[v])王曰:「何謂也?」虞卿曰:「秦之攻趙也,倦而歸乎?王以其力尚能進,愛王而不攻乎?」王曰:「秦之攻我也,不遺餘力矣,必以倦而歸也。」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歸。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攻以資之,是助秦自攻[vi]也。來年秦復攻王,王無以救矣。」

王又以虞卿之言告樓緩。樓緩曰:「虞卿能盡知秦力之所至乎?誠知秦力之不至,此彈丸之地,猶不予也,令秦來年復攻王,得無割其內而媾乎?」王曰:「誠聽子割矣,子能必來年秦之不復攻我乎?」樓緩對曰:「此非臣之所敢任也。昔者三晉之交於秦,相善也,今秦釋韓、魏而獨攻王,王之所以事秦必不如韓、魏也。今臣為足下解負親之攻,啟關通敝[vii],齊交[viii]韓、魏。至來年而王獨不取於秦,王之所以事秦者,必在韓、魏之後也。此非臣之所敢任也。」

王以樓緩之言告。虞卿曰:「樓緩言不媾,來年秦復攻王,得無更割其內而媾。今媾,樓緩又不能必秦之不復攻也,雖割何益?來年復攻,又割其力之所不能取而媾也,此自盡之術也。不如無媾。秦雖善攻,不能取六城;趙雖不能守,而不至失六城。秦倦而歸,兵必罷。我以五城收天下以攻罷秦,是我失之於天下,而取償於秦也,吾國尚利,孰與坐而割地,自弱以強秦?今樓緩曰:『秦善韓、魏而攻趙者,必王之事秦不如韓、魏也。』是使王歲以六城事秦也,即坐而地盡矣。來年秦復求割地,王將予之乎?不與,則是棄前貴[ix]而挑秦禍也;與之,則無地而給之。語曰:『強者善攻,而弱者不能自守。』今坐而聽秦,秦兵不敝而多得地,是強秦而弱趙也。以益愈強之秦而割愈弱之趙,其計固不止矣。且秦虎狼之國也,無禮義之心。其求無已,而王之地有盡。以有盡之地給無已之求,其勢必無趙矣。故曰:此飾說也。王必勿與。」王曰:「諾。」

樓緩聞之,入見於王,王又以虞卿言告之。樓緩曰:「不然。虞卿得其一,未知其二也。夫秦、趙構難,而天下皆說,何也?曰:『我將因強而乘弱。』今趙兵困於秦,天下之賀戰者,則必盡在於秦矣。故不若亟割地求和,以疑天下,慰秦心。不然,天下將因秦之怒,乘[x]趙之敝而瓜分之,趙且亡,何秦之圖?王以此斷之,勿復計也。」

虞卿聞之,又入見王曰:「危矣!樓子之為秦也。夫趙兵困於秦,又割地求和,是愈疑天下,而何慰秦心哉?是不亦大示天下弱乎?且臣曰勿予者,非固勿予而已也。秦索六城於王,王以五城賂齊。齊,秦之深讎也,得王五城,並力而西擊秦也,齊之聽王,不待辭之畢也。是王失於齊而取償於秦,一舉結三國之親,而與秦易道也。」趙王曰:「善!」因發虞卿東見齊王,與之謀秦。

虞卿未反,秦之使者已在趙矣。樓緩聞之,逃去。(卷二十《趙三》)

 

【註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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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樓緩:趙人,當時為秦臣。

[ii] 趙王:趙孝成王。

[iii] 二人:下文云「十六」,則此處當為「二八」之誤。

[iv] 虞卿:趙臣。

[v] 秦既解句:本句為衍文,應刪。

[vi] 自攻:來攻打自己。

[vii] 敝:當作「幣」。通幣:通好。

[viii] 齊交韓魏:(使趙國)同秦國的關係與韓魏(同秦國的關係)處在同樣的水平上。

[ix] 貴:或疑當作「資」,《史記•虞卿列傳》作「功」。

[x] 乘:原作「秦」,據《史記•虞卿列傳》等改。

 

【點評】

與虎謀皮,人皆知其失計矣;與敵國之謀臣計事,不亦失計之甚乎?此趙孝成王所以非明智之君也。微虞卿,則樓緩之計得,而趙不免為秦外臣矣。審其時而度其勢,辨是非於幽顯之間,蓋亦難夫其人矣。

春申君知過得汗明
汗明見春申君[1],候問三月,而後得見。談卒,春申君大說之。汗明欲復談,春申君曰:「僕已知先生,先生大息[2]矣。」汗明憱焉曰:「明願有問君而恐固[3]。不審君之聖孰與堯也?」春申君曰:「先生過矣,臣何足以當堯?」汗明曰:「然則君料臣孰與舜?」春申君曰:「先生即舜也。」汗明曰:「不然。臣請為君終言之。君之賢實不如堯,臣之能不及舜。夫以賢舜事聖堯,三年而後乃相知也,今君一時而知臣,是君聖於堯而臣賢於舜也。」春申君曰:「善。」召門吏為汗先生著客籍,五日一見。

汗明曰:「君亦聞驥乎?夫驥之齒至矣,服鹽車而上太行。蹄申[4]膝折,尾湛胕潰[5],漉汁[6]灑地,白汗交流,中阪遷延,負轅不能上。伯樂遭之,下車攀而哭之,解紵衣以冪之。驥於是俛而噴,仰而鳴,聲達於天,若出金石聲者,何也?彼見伯樂之知己也。今僕之不肖,阨於州部,堀穴窮巷,沈洿[7]鄙俗之日久矣,君獨無意湔拔[8]僕也,使得為君高鳴屈於梁乎?」 (卷十七《楚四》)

 

【註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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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汗明:人名。

[2] 大息:一雲不當有「大」字。息:休息。

[3] 固:固陋,愚陋。

[4] 申:同「伸」,伸展。

[5] 尾湛胕潰:尾巴下垂,腳掌潰爛。

[6] 漉汁:流出的口涎。

[7] 沈洿:即「沉污」,沉埋。

[8] 湔拔:洗清污穢而舉拔之。一云「拔」當作「祓」,驅除惡運。

 

【點評】

世不乏汗明,而用人者賢於春申君、聖於堯舜者眾矣。何也?以春申之賢,猶且一見汗明而知之,乃今世之用人者,不見其人而已謂知之,非遠逾春申乎?此騏驥所以服鹽車,而汗明每沉於下流也。






本文張貼者:張老師〔張貼時間:民國98年4月24日(星期五)16點09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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