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我說的不是開在山谷的寂寞的角落裡的那種野百合，我說的是一枝枝切下來在花店出售的香水百合。 許多高級的香水都想提鍊或模彷自然的花香，香水百合卻是以自然之身卻帶著廉價化學香水的氣味，可謂異數。 香水百合的味道總讓我想起醫院病房，真不知道為什麼探病的人總喜歡送香水百合。醫院病房的味道本來已經很恐怖了，有家屬辛苦燉來的人參雞、地下室餐廳買的肉羹麵、病人用餐完畢後餐盤裡的木瓜皮味道加上洗手間的浴廁芳香劑（芳香！）、臥床病人的屎尿味、地板打蠟味，還有病房阿嫂手中已脛擦過十八張病床欄干的抹布上清潔劑的味道，那種混合起來的滋味，你自己想想吧，照我說，那是鼻子的森羅殿、嗅覺神脛的十八層地獄。而香水百合的味道加在它們之上，就像殯葬業者為了掩蓋屍臭而灑，卻也讓死者絕不願回頭的除臭劑。 香水百合的外形也未見高明。雖然潔白，但花瓣上筋膜、顆粒羅佈，就像年輕時不知保養，邁入中年才抹上厚厚名貴化粧品的臉孔，白則白矣，卻掩不住粉層下的痘疤。凋謝後的香水百合更是慘不忍睹，又皺又黃，活像擤過鼻涕的衛生紙。 香水百合的花粉也是個問題。花剛開時，細細的花蕊顫微微地舉著一大捧金黃色的花粉，隨風輕輕點頭，是很有幾分動人的。可是這樣的美好時光只維持幾小時，不久之後黃澄澄的花粉便開始掉落，到處沾黏，不但弄髒自己的花瓣也弄髒人的手和衣服。看到新娘子捧著香水百合總讓我為她的白色禮服擔心。雖然有很多花店都會把花粉囊摘掉，可是在結婚典禮上讓新娘捧著一束「去勢」的鮮花，這…唉！不說也罷。 香水百合最具美感的部份應該是還未綻放的花苞了。典雅的秋香綠長橄欖形，以優美的角度垂在挺直的花枝頂端，含蓄又倔強，惹人憐愛，忍不住要伸手摸摸它又像蠟又像絨毛的外皮。難怪花店配好的花束中除了又白又囂張的花朵外，一定也有幾個安靜優雅的花苞。 開刀前夕，我對媽媽說：「如果我陷入昏迷，你要帶肯德基炸雞來擺在我的床頭。」語似豁達幽默，其實自憐哀怨。媽媽還想不出話來安慰我，一旁的莊阿姨撇撇嘴道：「不-用！給她聞香水百合，她一生氣馬上就跳起來了。」 我知道我對香水百合的厭惡已脛到了病態的程度，把這種感情訴諸文字，是不是就可以不要掛在心上？這些胡言亂語，就當做是我給自己的心理治療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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