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東西是非邊走邊吃不可的,例如義美的霜淇淋。義美的霜淇淋又大又便宜,可是門市大都狹窄擁擠,拿到了堆得高高的霜淇淋,首先就要穿過重重貨架和人群,來到街上,第一件事是把包著蛋捲的餐紙往下摺,否則咬到了餐紙吐都吐不乾淨,可會讓你奇摩子很不好的。 吃霜淇淋的要訣就是面面俱到、步步為營:要不斷轉動蛋捲,從每個方向舔舐流下的奶水,還要一邊用舌頭把霜淇淋往蛋捲裡壓。當然,既然是邊走邊吃,這些動作只能依靠手腦協調而不能用眼精幫忙。讓手中的蛋捲始終維持著完美的倒立圓錐型,只是越縮越小,因為你一直把霜淇淋往下壓,所以直到最後一口,蛋捲裡仍有滿滿的霜淇淋,而不光是食之無味的餅杯。 吃霜淇淋的兩個大敵一是大太陽,一是大風。根據我自己的脛驗,太陽還可以應付,只要你的速度比陽光快一點,通常可以在情勢無法收拾之前把霜淇淋突出的部份全壓入餅杯。可是大風不但不斷的帶走霜淇淋周圍的冷空氣,而且會讓融化的奶水從你無法防備的方向滴下,讓你手忙腳亂。反正吹大風的日子通常也冷,吃完霜淇淋還要發抖半天,乾脆就別吃了。 有些東西理論上可以災回家吃,可是你還是喜歡邊走邊吃,譬如豬血糕。熱騰騰的米血從小木箱裡拿出來,塗上甜辣醬再放到花生粉裡打個滾兒,最後灑上刓綏末。你當然可以請老伯把它裝進塑膠袋拿回家放在餐桌上吃,可是等你把豬血糕從塑膠袋裡拿出來,不但米血因為溫度下降而變硬,而且大部份的 花生粉和刓綏都黏在袋子上,脫了衣服的豬血糕全沒了那甜甜辣辣加上刓綏清香的滋味。 吃豬血糕要防備沾滿花生粉的甜辣醬整團滴到衣服上,脖子要微微前傾讓竹籤儘量遠離身體。不過你既然邁開步子走路,那麼依照地心引力往下墜的甜辣醬滴在你的褲管上似乎也是難以避免的結果。我的長褲就常有神密的污漬,這是總坐在餐桌上進食的人難以理解的。 還有雞蛋糕,十塊錢可以買好幾個的那種。經過雞蛋糕的攤位時那種香甜的味道真令人無法抗拒,而無法抗拒時最好的反應就是順從天性,把小紙袋裡的蛋糕一個個往嘴裡塞。如果你發揮超強的自制力把它帶回家才享用,本來膨鬆柔軟的蛋糕已經皺成可憐巴巴的甜麵團,讓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花錢買這種東西 紅豆餅、葡式蛋塔、甜甜圈也都是花開堪折直須折的食品。大排長龍買到這些東西的人通常站在店鋪前便吃將起來,不但享受最佳狀態的美味,也享受那些排隊的人豔羨的目光。 有些東西看似應該邊走邊吃的,但實際執行卻有困難,例如棉花糖。其實我始終也沒弄懂這玩意兒該怎麼吃。看它的樣子是該邊走邊吃的,可是棉花糖可不能湊到嘴邊吃,除非你想用糖霜敷臉。我想正確的吃法是用手一小塊一小塊的撕下來放進嘴裡。這個動作一邊走路雖然也辦得到,可是逛街時雙手通常不會太乾淨,這樣吃東西不知要吃下多少細菌,而且吃完了那兩根手指頭又要往那裡擦呀。還是讓老板套上大大的塑膠袋,一路接受人們嘲笑的眼神把它災回家吧。 有些東西本來是設計給人邊走邊吃的,但時至今日已成為桌面上的食物,邊走邊吃反而是異數,例如粽子。現在吃粽子好像都要剝了皮放進飯碗裡用筷子叉子吃。有一次,端午節前後,在路上看到一個人一邊走路一邊把頭埋進打開的粽葉中大口大口的嚼,我腦中不禁浮上一堆的疑問:這人為什麼吃得如此匆忙?他是趕著去談生意的超級業務員嗎?還是窮途潦倒的失意人,已經餓了兩頓,現在用僅剩的五十元買了個肉粽?他本來就喜歡吃肉粽嗎,為什麼買肉粽而不買麵包饅頭?他平常吃粽子加不加甜辣醬… 有些東西若不是為了邊走邊吃你根本不會去買它,例如烤香腸。若不是被那香氣逼得忍無可忍,誰會去吃那致癌物?就算要吃,回家用烤箱烤統一的滿漢香腸,又衛生又便宜,何必去吃那看起來就有點可疑的中年男子遞給你的,不知是貓肉還是老鼠肉做的東西? 邊走邊吃是我的拿手功夫。在飯桌上用餐具進食我總是笨手笨腳,尤其筷子最令我頭大,真不明白同樣是文明古國,為什麼印度人可以那樣優雅從容的以手指抓食,中國人卻要發明這種特技表演。邊走邊吃時省了餐具這層阻礙,我通常可以吃得乾淨俐落,讓那些在餐桌上對我皺眉的人嘖嘖稱奇。 不過當然也有過慘痛的經驗。有一次我在公園路的早餐店買了一個蔬菜口味的蛋餅,估量著走到捷運站剛好可以解決,沒想到剛起鍋的蛋餅燙手又燙嘴,我不但得兩手交替抓著塑膠袋,咬一口蛋餅還得連哈好幾口氣;而且那家店的蛋餅煎得特別柔軟,餡料包得多又捲不緊,拿在手裡不像個枕頭倒像床綿被,,一口咬下嘴角兩側的蛋皮便向外一攤,鼓脹的餡料湧出來,有的落入塑膠袋底,有的掉在我手上。走到捷運站時我勉強吃完所有蛋皮,把半個塑膠袋的高麗菜和九層塔加辣椒醬,連同好幾張擦嘴擦手的面紙一起丟進站外的垃圾筒。 不知如何結尾,腦中有個念頭一閃即逝,苦苦追它,追上了,卻是柳永的幾句少年遊,突兀也罷,文不對題也罷,反正它是不請自來的:狎興生疏,酒徒蕭索,不似去年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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