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 難忘的一年。 就在七歲的那一年，我生病了。坐在狹窄鐵車內的我，還是個超級小朋友，非常的不安分，一下子看左，一下子看右，滾過來，滾過 去，怎麼也坐不好，有時，在喊：「爸爸，到了沒？ 媽媽，我好無聊」。 安靜了一會兒，又喊：「媽媽，好無聊呀！ 我要玩，陪我玩 啦！」 這樣吵鬧了一陣子，突然，有不明情引擎聲在空間內回響，我好奇的左右抬頭仰望，原來就在我左上方的高空中，有著一台迷你 型的直升機在緩慢飛行，我歡喜的告訴爸爸媽媽：「媽媽你看，有一台直升機耶！ 就在那裡」，我用手筆直的指著天空上的那一點，但 是，爸爸媽媽怎麼也看不到，「就在那裏啦！ 就在那裡」，我更賣力的指著，爸爸媽媽瞪起雙眼，向我指著的地方看去，但無論爸爸媽 媽如何努力，眼前仍然還是一片藍天，我不經意的彎起嘴角笑容，小小的虛榮心再度被滿足，因為沒有人的視力還能比我更好，二點零的 視力，實在讓我得意不已，每當同學們，或者爸爸媽媽需要找東西時，都需要用到我的雙眼，我就會小小的開心一把，可是，這一段美好 的記憶，只會讓我以後的遭遇更加傷痛，無法自拔。 在一間普通的安親班裡，還記得，那時是禮拜三的下午一點，我努力寫完回家功課，把我最漂亮的國字，展現給老師，希望有個不錯的 成績。 老師接過我的簿子，看了之後，一臉沉重的跟我說：「你再寫一次，老師看你怎麼寫」，我非常迷糊的答應了一聲「好」，就拿 起筆來，開始寫字。 老師直盯著我寫字的右手，臉更加的沉重了，彷彿有一座泰山，垂掛在他的臉上。 我繼續認真的寫著，忽然，老師 不看了，拿起手邊的電話，撥打起來，過沒多久，媽媽就來接我，我詫異的想：「怎麼今天真早啊！ 媽媽不上班了嗎？」 也沒多想，就 開心的背起書包，走出安親班。 一見面，媽媽就關心的問：「你的眼睛有沒有不舒服，看的清楚我嗎？」 我不知媽媽是發燒了，還是哪 裡不對了，怎麼會問這麼奇怪的問題呢？ 就天真的回答著：「當然呀！ 當然看的到媽媽啦！」 直到了隔天，爸爸媽媽都不上班，帶著 我，走遍台南的大大小小醫院，但是，都沒有任何醫生，能治得了我眼睛的疾病，此時，我才有所感覺，似乎我的眼睛發生了什麼問題， 但是，我也不怕，我只相信，我的眼睛一定會好。 整整一個禮拜，爸爸媽媽照樣沒上班，帶著我，東奔西跑，南轉北折，最後，其中一 位醫生說：「這是青光眼，已經非常嚴重了，現在視力只有零點一， 如果在兩個禮拜以內，沒有把眼壓控制下來，那麼，眼前就會變成完全漆黑」，爸爸媽媽聽了都嚇壞了，我還是一臉傻呼呼的樣子，醫生 接著說：「我先讓他點眼藥水，再吃藥，這樣過一個禮拜，看看效果如何？ 如果不行，就必須開刀」。 過了一個禮拜，醫生決定開刀， 這是一台大手術，時間長達一小時，緊張的氣息，塞滿整個診間，爸爸媽媽的臉，看起來都像是綠色的，我也被這緊張的氣息，搞得也緊 張起來，開刀這兩個字，雖然不懂是什麼意思，但是，有種不祥的感覺，瀰漫於我整個心頭，因此，開刀這兩個字，也深深的印在我的腦 海裡。 我住院了，今天是要抽血打針的日子，我一向最怕打針，而且還是要抽血的針就更害怕了。 我到了小兒科，準備抽血。 我坐在抽血 的病床上，聽著爸爸媽媽、護士如何勸我，我都是低著頭，搖著，不肯抽血，恐懼而害怕的淚水，早已爬滿了我的臉，緊張而出汗的小 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襬，抽抽噎噎的哭著，最後大家沒耐心了，也不想勸我，就把我壓在抽血的病床上，準備實行，此時，我才知道， 這張床是如此可怕，早知道，就不會坐在這裡了，我大力的哭著，伸手，踢腿，扭動身體，死也不要讓他們得逞，打針的護士連忙呼喊： 「快來幫忙，他力氣好大，四個人壓不住」，又從裡面衝出了五位護士，這是小兒科裡所有的護士了，壓腳的壓腳，壓身體的壓身體，就 是不要讓我動，我死命的捏著護士的手，要讓她把我放開，結果，我的左右手，加起來被打了二十幾支針，哭得我都要暈過去了，全身是 汗，護士們也累得半死，尤其是被我捏住手臂的那位護士更加可憐，已經是瘀青一快了，他們休息了一會兒，又來幫我抽血，我已經反抗 的失去全身所有力氣，一根手指也動不了，只能乖乖的抽血，抽完血，大家都鬆一口氣，我就趴在媽媽的背後，哭哭噎噎的走了。 來到了開刀房，一眼看去，就是那可怕的手術台，我下意識的不敢去那裡，但是，媽媽把我抱起來，放在手術檯上，我只能恐懼的看著 這張床，還有頭頂的奇怪電燈，聽著旁邊的護士整理設備的聲音，我又開始流眼淚了，不知道又要做什麼，那些人怎麼穿著那麼奇怪的衣 服和帽子，媽媽也是，我也是，我害怕的在心裡想，媽媽，我好想抱抱，可是，媽媽卻是在跟我說，類似昨天的內容，教我要乖乖配合， 媽媽買玩具給你，當作獎勵。等一下你就會睡覺，醒來了，媽媽就在你身邊，不要害怕，我又低著頭，搖著，兩隻緊張的手，緊抓著不知 名的衣服，不肯鬆開。 整理好手術設備的醫生和護士們，把我的床圍住，也在努力安慰著我，我還是低著頭，搖著，一句話也不說，勸 了一會兒，護士把媽媽推出門外，我瞪大雙眼，直勾勾的看著，這一畫面，定格在我眼前，我在心裡想：「媽媽，你別走啊，媽媽…… 我 要跳下床，衝出去」，門在我眼前關起來了，媽媽的身影，隔絕在門的背後，我被所有的醫生和護士，壓在床上，我死命的哭著，想扭動 身體，可是，動也動不了，戴上氧氣罩，我更加的恐懼了，哭得昏天暗地，把吃奶的力氣也使出，但是，不知不覺間，我就睡著了。 經過了這一次，我對打針和開刀，變成非常害怕，成為我的夢魘，也對於醫院的氣息，非常敏感，酒精、麻醉味，是我最不想聞的，睡 覺，也要抱著東西睡才有安全感，不然，會做噩夢，嚇醒，或哭醒，看到別人打針，我會害怕、緊張，會加緊腳步，離開這裡，每當又要 打針時，雖然長大了不怕痛，但是，我還是超想哭，至少，眼睛裡會充滿淚水，後來，眼睛還是反覆發作，直到現在，共經歷了二十五次 開刀以上，有時配合，有時不配合，視力也只剩下了一丁點，快要接近全盲，前後的視力，相差這麼巨大，也是我心裡的一道坎，成為我 難以逾越的天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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