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族長這職不好任

寒風刮過騰起一陣煙塵，一艘戰船在濃密的煙塵中早已成了灰燼，緩緩沉入波濤海浪的最深處。

片刻寧靜後海水翻湧，暴風將那漸現出身形的物體吹得一陣顫動，但很快又恢復平靜。

燦金色的頭髮露出水面，早讓海水淋了個遍，接著是一張毫無血色卻仍俊秀的面龐，緊闔的眸看不出顏色，那抹身影不斷向海面上游 動，最後一躍落在了冰潮冷濕的沙地。

他緩緩直起身，原本華麗的禮服已溼透，不斷滴落水珠，更顯此人的狼狽。他伸手將濕漉的額髮往旁一撥，露出正散發強烈白光、連 結一起的二個星形圖騰。

右腕處倏地一痛，讓他轉移了準備發送信號的注意力，他將視線微偏，看著逐漸鮮明的銀色環帶。

但額頭倏然爆裂開來的巨痛讓他眼前一片模糊，他未吭過半聲，只是緊抿著唇，待疼痛稍緩，原本一片無波的臉上立時黑成鍋底。

“你們全部給我住手！我已經知道你們沒事了！下次不要一次這麼多人和我聯繫！”

語氣近乎咆哮，但眼底卻蓄著淚水。那是知曉族人全數安好的喜極而泣。

〔閣下！對不起，我們全都散了，所以不知道其他人的動向，您、您沒事吧？〕一個驚疑不定的聲音詢問。

“我沒事，痛過就好了，你們現在在什麼地方？”

〔我現在應該離您不會太遠，但這裡都是煙霧，我和特列寧他們一起，有些人受了傷，但不嚴重。〕

“好，都別動，我現在過去。”

切斷與族人的聯繫，卻未立刻動身，只是看著恢復平靜的海面發怔。

〔族長！族長！〕一道宏亮的嗓音在腦內爆開。

“…………什麼事？”壓抑再次咆哮的怒火，他問道。

〔我們找到斯萊特林閣下了，您放心他一切都沒事，應該是化成小蛇避過了火勢。〕那嗓音依然轟轟地響。

“在哪裡？”毫不在意仍疼痛不已的頭，他急切地問。

下秒他立刻消失在沙地，片刻，安穩落在一眾帶著訝異、喜悅、驚恐、尊敬等目光凝視的人面前。

“族長！太好了，我們還以為您……您……”一個顯然才10歲多些的孩子朝戈德里克撲去，緊緊抱住了他，開始啜泣起來。

“我沒事，別哭了，而且我怎麼能死，還有你們我得保護。”戈德里克輕撫孩子的髮，柔聲安慰。

等族人個個拜見過自己（雖然他實在受夠了）後，戈德里克才完全放鬆下來，險些暈了過去，還好幾個族人上前攙扶住了他。

“薩爾呢？”勉強撐起身體，戈德里克開口。

幾個族人小心繞過其他人，將明顯昏迷了的青年交給戈德里克，他輕柔地將青年摟在懷裡，族人們安靜地退到遠處，他們明白族長需 要獨處。

戈德里克安靜將目光駐於那陶瓷般精緻的臉上，青年過於纖弱的身子讓他忍不住收緊擁抱的力道，毫無血色的唇瓣讓他哽咽，那雙始 終溢滿溫柔的透亮綠瞳，此時卻緊閉著，使他胸口一陣陣地疼。

薩爾，你會原諒我嗎？原諒我只能顧全所有族人，而無法第一時間將你帶離險境嗎？

眼淚隨著念想滑出眼眶。每每總是如此，他無法拋下族人，但更無法忍受自己只得選擇而不能兩全其美的現實，明知愛人的身體根本 無法承受過大的壓力，明知愛人的性子就是再大的疼痛亦不會示弱，明知……但自己永遠也無法將愛人護在身後。

能站在族長的位置，戈德里克永遠不會對人說自己是個善良無私的人，因為，在他生命裡根本不能存在這些，哪怕只是念閃即逝亦足 以致死。但他又何嘗不期望自己能做個平凡人？扔棄那些貴族的禮儀、談判的虛幻笑意、家族內的血腥爭鬥，只做戈德里克．格蘭芬多自
己。

他疲憊地閉上眼，他不能自我了結，他還有族人，他們需要自己領導。他還有愛人，這是他20多年生命裡，最璀璨的一個奇蹟。

懷裡的人微微動了動，接著緩緩睜開眼，透出水氣的綠瞳還有些迷濛，直至適應了光線才逐漸明亮。然後，映入眼底的，是戈德里克 靠近自己而放大的臉。

“薩爾！”那低柔的嗓音輕道：“對不起。”

接著，未待薩拉查反應過來，戈德里克已將他摟緊在懷。他有些怔，雖戈德里克沒少給自己擁抱，甚至讓他覺得某程度而言他其實將 自己乾脆當作布娃娃，但，這卻是戈德里克第一次給予自己如此強烈情緒波動的擁抱。

一個吻輕落於自己額頭，這是戈德里克常做的，美齊名說給自己祝福，實際因由薩拉查早已明白，但為不讓愛人窘迫，始終不說什 麼，由著戈德里克。

踟躕一會，後伸手擁住仍噙著淚的愛人。

*****

“這樣好嗎？”

“你在說些什麼啊，怎麼，羨慕忌妒恨你也能去尋一個。”

“你胡說些什麼？我可沒說族長這樣不妥，只是這裡冷得可以凍死，薩爾不是畏寒嗎？”

“你的腦子到底用什麼做的，就因為這樣族長才抱著他，笨蛋！”

*****

兩人分開。薩拉查有些順不過氣而漲紅了臉，戈德里克連忙拍撫他的背，片刻好容易才讓喘息回歸勻緩的呼息。

“抱歉，沒拿捏好。疼嗎？”戈德里克面頰發燙，語氣滿是歉意。

然後……

“你們看夠了的都給我出來！”

當發現自己一眾族人竟躲在旁觀看一切，以冷靜著稱的格蘭芬多族長卻徹底暴怒了！泛出紫光的瞳眸能證明一切。

死定了。族人們，不論40歲上下的騎士或10歲大的實習騎士，或廚房負責燒飯的侍女，都其刷刷停下準備開溜的動作。

“原來我還得教導你們什麼該看什麼不該看？”戈德里克皮笑肉不笑，語氣森寒。

“呃……族長是您自己直接在這裡開始的又不是我們要看我們還得盡忠職守保護您安全怎能離開還有族長您也得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我 們當然不介意您和小白蛇這樣恩愛但是這裡不合適啊！”某年輕騎士一口氣將話說完，就露出壯士斷腕的堅定神色，等待族長的處置。

“哦，是這樣啊……”微微挑眉，眼底卻浮上一絲笑意。

“族長當心！”一個族人突地拔高聲音喊。

戈德里克眼明手快摟過薩拉查往旁一滾，躲過會被炸成粉末的襲擊。但卻沒能避過第二次攻擊，無法形容的劇烈疼痛從額頭穿透。

“哪個渾蛋！給老子出來！耍這種卑鄙手段能看嗎！”族中性子最激烈的奧多跳了起來，藍眸由於怒氣而泛紅。

薩拉查緩緩站起身，臉上、身上染滿戈德里克透明的血，渙散的神色早不見蹤影，原還因前幾分鐘旖旎氣氛而致泛紅的面龐如今一片 慘白，但熟識他的格蘭芬多眾族人都知道，這是小白蛇徹底憤怒時所有的臉色。眼中的綠意已消失殆盡，餘留一片平靜卻肅殺的銀色。而
倒地的戈德里克，周身散出強烈白光，那用怵目驚心都無法形容的可怕傷口正在癒合。

“呦！原來大家都在呀！我還想戈德里克應該只有在什麼重要任務時才會把你們全都帶出城堡，不過呢，你們族長的實力似乎……不！ 該說你們族長的身體已經虛弱得無法躲過我的攻擊才對，孩子們，你們難道都沒察覺嗎？不過這樣才有趣，戈迪，我想你該站起來
囉。”一把充滿快意的女聲戲謔地道。

戈德里克依言站起，目光凝在發出愉快笑聲的女子身上，縱使痛得近乎無法承受，仍強橫地不願吭哪怕半聲。

“渾蛋！閉嘴！你早不是我們的族人，不要這種時候來認親！給老子一邊去，你這女人沒資格和族長說話！”奧多躍步擋到戈德里克身 前，臉上的表情明顯表達想將眼前的女子砍成一個渣也不剩下。

“奧多！別添亂，族長讓你站旁邊點。”一名騎士沉聲道。

奧多只得聽命，儘管他千萬個不樂意，還是往旁一站，表情猙獰煞是讓人畏怕。

“啊啊！真令人感動不是？深厚的家人情誼，哦，不過戈迪，是否能和我解釋，這個人……是誰呢？”女子仍笑得悠然，一把拉過薩拉 查，縱使受到幾個強力黑魔法的攻擊也毫不在意。

戈德里克已無法開口，巨大的疼痛讓他失去了語言，能勉強站立已幾乎用盡力氣，縱然如此仍踏出腳步，手正要觸上薩拉查肩頭，卻 讓魔法形成的風刀直接削去右手，這下再也無法忍住，撕心裂肺的慘嚎劃過眾人耳膜。

薩拉查倏地騰躍而起，豎直的銀眸正怒視眼前笑得猖狂的女子。格蘭芬多族人早已蓄勢待發，看著自家族長再度倒下，沒有誰覺得好 受。

眾人足下的地面一陣劇烈顫動，而後，數以萬計的各色蛇類破土而出，族人們立刻退開大段距離。薩拉查的表情異常猙獰，若不是眾 族人知曉他平時溫順的性子，根本難以置信眼前殺氣騰騰的人是他們所認識的薩拉查。

〔殺！〕簡單明瞭，蛇群刷一下撲向女子。

“原來……所謂的失控就是這樣嗎？”一名族人低語。

“不是我說，貝麗雅碰上這樣狀態的薩爾，勝算不大，要嘛死了，要嘛死不成還得挨相等的折磨才死成。”

“閉嘴！別在這納涼！族長的傷呢？”奧多氣急敗壞。

“加西亞過去了，又不是我們不去，這次族長可只帶加西亞一個治療術人才，我們去只會添煩，再說，我們又不是……”騎士閉了口不再 言語。

沉默蔓開，彼此對視一眼，奧多輕嘆：“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只是很擔心……”全沒剛才的氣勢凜然，奧多微微彎身朝其 他人行了個致歉禮。

“說什麼呢，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知道你說話總是口快，我們都明白，族長一定能撐過來的，他可是戈德里克啊。”騎士笑開，重重 拍了拍奧多的肩：“來吧，兄弟們，上！”騎士一聲令下，眾人四散開來，朝不同的方向疾奔而去，在女子四周行成一個緊密的人形法陣。

“哦，原來是古蛇族的後裔，這麼激動做什麼，你親愛的戈迪死不了，最多疼個幾天，至於他能不能受得住，就看白精靈給不給臉色 囉。”女子仍悠然自得。

“住口！”刀刃的銀光劃過，女子的喉嚨瞬間湧出大量鮮血。

“哈哈哈哈！小白蛇，再來呀，你家戈迪可不能那麼折騰呦！”

薩拉查悚然一驚，回過頭即見戈德里克滿身鮮血，原本在女子喉嚨的傷處，卻是……

“該死！他居然用了那個禁咒！”奧多驚恐地凝視戈德里克讓血液模糊的臉。

“聰明，把一切傷害轉嫁給你們的族長，這法子挺吸引人，效果感覺還不錯，戈迪也還真逞強，也只哼過那麼一聲，吶，不過這樣才 值得。”

戈德里克猛地睜開眼，接著緩緩站起身，這讓所有人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當然，滿身鮮血竟還能站立，怎麼想總讓人起一身雞皮疙 瘩。

血順著面頰滴落，女子首次露出驚懼之色，開始往後退離，想避開不斷靠近的戈德里克。

“你…怎、怎麼可能！為什麼？”女子的聲音拔高了幾個音，騎士們也呆立當場，連薩拉查都顯出吃驚的表情看著戈德里克。

“你……似乎忘記了……我的身分，嗯？”戈德里克冷笑起來，從禮服內袋一把抽出細長的水晶錐，毫不愛惜地敲碎，隨著破碎的脆響， 女子的身體開始一點點地溶化。

慘厲的尖叫劃破天際，女子的身影逐漸淡去，只留下一灘暗色的液體。片刻沉寂，那些液體倏然聚集起來，女子的身影再度出現。

“哦，也不過如此！親愛的戈迪，你明知我不會死，又為什麼要浪費你那珍貴的藥劑呢？”女子步步緊逼戈德里克，語調仍是悠然。

女子一個彈指，戈德里克悶哼一聲後緩緩倒下，薩拉查幾步上前蹲在那一地怵目的血泊中，加西亞也開始不斷施放治療的光束。